2011年3月15日 星期二

[創作][同人] 幸福之聲〈第三幕 散落一地的心碎〉

第三幕 散落一地的心碎



不知道在咖啡座外站了多久,琴吹終於回過神來,再次撥給臣志朗。
同樣地,最後只等到語音信箱的機械式回應。
正當她要扯開嗓門用最大音量發飆時想到一件事──這裡是「該死的」平靜安寧的咖啡廳。
那一瞬間她非常後悔在房間裡居然沒有利用機會大發雷霆。
這一次她是被迫強壓著快要爆發出來的怒火,用旁人聽不到的音量留下訊息,然後用力緊抓著報紙和手機,氣呼呼地往旅館的方向走回去。

戴著墨鏡的男子從頭到尾都看著這一幕,眼睛盯著琴吹離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她為止。事實上,當琴吹在旅館的樓梯跌倒時,他早已坐在大廳的一角守候許久,他的「任務」就是監視琴吹七瀨。
但如今男子卻任由她揚長而去,顯然是因為某個原因讓他得知已經達成任務的目標,他從外套內側拿出手機開啟,進一步確認那個原因。

「隨便你!我不去看表演這樣總行了吧!這樣你滿意了吧!」

播放了語音信箱裡的訊息之後,琴吹剛才留下的訊息原音重現在他耳邊。
他抓住胸口露出痛苦的表情,剛才那嚇退馬爾和琴吹的恐怖眼神已不復見。
「原諒我。」
男子的聲音有些顫抖,對著沒有撥號的手機訴說著。
「請妳原諒我,只有做到這地步才能讓妳遠離我,只有在對妳做出這麼過份的事情之後,妳才不會跟來,也不會去注意關於我的事,最好,把我給完全忘記。」
說完這句話之後,男子深吸了一口氣,很快地重新振作起來,他將手機關上放回外套內側的口袋,推了一下墨鏡,緩緩站起身來整理服裝與他紊亂的心情,像是覆上一層偽裝般,他再度恢復那沉默寡言、冷漠麻木的殺手形象,踩著沉穩的步伐離開咖啡座,走上大道朝向東邊巴黎第六區的方向前進。
雖然街上人來人往,男子的身影卻透出了無盡的孤單,雖然繁華的巴黎街景吸引了不少行人駐足,他仍然任由它們如跑馬燈一般從旁閃過,無視一切地走著。

當停在某處等紅燈時他想起了一些事。
六年前的他也是像這樣躲在暗處監視琴吹,並且試圖控制著事情的發展,像以前用聲音嚇退井上心葉一樣,現在他用店長的聲音呼喚馬爾為琴吹解圍。當時的他為了守護琴吹的生活,不想讓她知道夕歌死去的事情,但最後還是失敗了,那殘酷的事實對琴吹造成了巨大的傷害。
而這一次……
「無論如何,接下來發生的事絕對不能讓她知道,這次絕對不能再把她捲進來。」
男子沙啞的聲音裡帶有十足的堅定,但心裡卻浮現出疑問。
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?他變得如此地在意琴吹七瀨的存在,一直掛念著她,總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護著她,每逢聖誕節時都用夕歌的手機傳簡訊給她。
這個人總讓他放心不下。
其理由又為何?

「現在想這些事情已經沒有意義了。」
綠燈亮了,他強制打斷自己的思考。
「就快了,就要完成了,剩下要做的只有前進而已。」
男子哀傷地向天空望了一眼,然後將未解的問題連同過去的事情一起拋諸腦後,摒除一切雜念繼續向前邁進,繼續自己的路。

聖日耳曼歌劇院的演員專用側門就在前面不遠處。
他拿下墨鏡,閉上眼咳了一聲,然後門口警衛才像是突然發現男子的存在一樣看向他。
「咦?啊,是臣志朗先生,不好意思剛才沒注意到您,團長在找您呢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
臣志朗用清澈剔透的聲音簡短地回答。

※※※
曾經有位智者說過:「幸福就在你的眼前,為何還要出門去尋找?」
如果幸福是來得這麼容易,何故我至今仍然得不到?
沒有幸福的人還有根嗎?
人沒有根的話,何處不是異鄉?
※※※


回到旅館房間,琴吹在用力甩上房門之後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將手機重重地摔在床舖上,接著是報紙遭殃。
房間的隔音很好,她此時終於可以盡情地發洩情緒,將一肚子的怒氣吐出。
琴吹握緊拳頭,激動地如火山爆發一般大罵:
「這是第二次了!憑什麼用這種態度對待我!」
「好聲好氣地問你原因你不說,在忙的話不用回我也沒關係啊!幹麻傳給我那麼莫名其妙的簡訊?氣死我了!」
「什麼叫做與過去斷絕關係?為什麼成名之後整個人都變了,變得這麼高傲,所有過去認識的人都不屑理會嗎?這根本就是在耍大牌嘛!」
接下來琴吹對著床上厚實的枕頭揮了一拳,兩手抓起它用力地擊打床舖,每打一下就罵一句「笨蛋」,最後用力往房間裡任意一個方向扔去。
枕頭撞翻了原本立著的半滿行李箱,裡頭那本收集冊從未關上拉鍊的縫隙中摔了出來。
一看到那個昨晚抱著睡覺的東西,琴吹的肝火又上升了。
「氣死我了,像這種垃圾……扔掉算了!」
琴吹一把抓起收集冊,打開窗戶準備要扔出去時,心裡卻閃過一絲猶豫,使她的動作在脫手前的最後一刻硬生生地停住,拿著收集冊的手就這樣尷尬地舉在半空中。

不知僵持了多久以後,她鬆開手讓收集冊掉在地毯上,發出「碰!」的一聲,裡頭夾著的紙片像雪花般灑了一地,每張紙上都有著斗大的粗體字標題:

「臣志朗復出 天籟再現巴黎」
「世界音樂博覽會/ 天使之聲降臨馬賽」
「臣志朗唱《憤怒詩篇》 威尼斯鳳凰劇院今晚首演」


這些全都是臣志朗復出以來琴吹收集的剪報。
她幽幽地看著腳邊散落一地的心碎。
「他都已經做得這麼過份了,為什麼我還下不了決心扔掉它?」

「搭」的一聲,一滴水剛好落在滿地剪報的空隙之間,在地毯上暈開。
「咦?怎麼有……水?」
琴吹的語氣及動作轉趨和緩,致使澎湃的情緒頓時失去了發洩的管道,全都轉為酸楚像潮水一樣地湧了上來,開始奪眶而出。
「不行啦…為什麼…這時候明明該生氣的…為什麼我…嗚…嗚…討厭…」
她仰起頭想讓眼淚倒流回去,又不甘心地用力擦拭著,彷彿不承認自己在哭一樣,淚水卻不管怎麼擦也擦不完,只好拉起衣襟小心翼翼地接著,不再讓它滴在地上。
「為什麼…會變成這樣…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…」
她撿起枕頭走到床邊緊緊抱住,試圖大喊幾句「笨蛋」來重新點燃怒火,但是卻抽噎得渾身發抖,說不出話來,最後趴在床上痛哭失聲。

※※※
我心裡的天空一直下著雨,從來都沒晴朗過。
我就像是這世上碩果僅存、最後的幸福之鳥,在眾人圍繞的樹上,孤單地在異鄉的冷雨中全身濕透地唱著,帶給人們我所遍尋不著的幸福。
也許我得展翅向天空飛去吧,在撥開重重的灰雲之後,那裡有屬於我的幸福之聲在等待著。

只要能穿過那道光輝亮麗的窄門,就能再次聽見妳的聲音吧。
※※※


等到琴吹從濕透的枕頭上醒來,時間已經是下午三點了。徹底地宣洩情緒也讓她徹底地筋疲力盡,睡了很長一段時間。
「討厭,才剛來巴黎的第二天,就好像已經老了十歲。」
琴吹無力地躺在床上如此自嘲,她已經懶得去細數今天到底經歷了幾件不愉快的事情。
在壯烈地痛哭一場直到睡著之後,心情終於恢復了平靜。
「必須先去……梳洗一下。」
此時的她簡直狼狽極了,頭髮、臉頰甚至衣服的胸襟都沾滿淚水,一頭漂亮的茶色短髮也散亂著,眼睛似乎還有點紅腫,而早上出門前化的妝讓情況變得更加地糟糕。
她完全不敢照鏡子,走進浴室前還特地低下頭,就這樣到洗手臺洗淨臉上的淚水和妝之後才敢張開,用毛巾擦乾臉之後,對著鏡中的自己嘟嚷著:
「我到底是來幹麻的啊,正式行程甚至還沒開始咧,這樣根本就完全沒辦法放鬆。算了,還是先想想接下來要去哪裡吧。」
她這樣告訴自己。

當琴吹移動腳步時地上傳來「嚓嚓」的奇怪摩擦聲,她「咦」了一聲,低頭查看。
「哇!糟、糟糕了!」
一張剪報黏在拖鞋的鞋底上,就這樣被她帶進浴室裡。
琴吹趕忙將它撿起來。
「呼,還好沒濕掉,嚇我一跳。」
過去的經驗告訴她,紙張一旦濕掉的話處理很麻煩的。
絕對不能拿吹風機吹乾或是等其自然晾乾,這會使它容易扭曲變形,只能夾在吸水性強的兩張紙中間慢慢吸乾,再用重物壓著保持其平整。

梳洗完畢的琴吹看了一眼房間地板上散落的剪報,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「好吧,下一個行程就是……收拾自己搞的這一團混亂。」
為了不讓剛才的事再次發生,她決定現在就開始收拾,跪在地上一張張撿起,在桌上疊好。
她仔仔細細地處理每一張剪報,緩慢地、輕柔地撫平它,再整齊地依照正確日期將它重新夾在收集冊的塑膠套內,她的動作彷彿是在修補什麼東西一樣,顯得格外地小心翼翼,深怕不小心折到或撕裂它,就這樣一直重覆這些動作直到收拾完畢。
最後,她拿起那份被摔在床上的法文報紙,從行李箱中找出小剪刀,熟練地裁下那篇「鬼才劇作家與劇院之鬼」,和歌劇《亞里特王》的門票一起夾在最後一頁,闔上了冊子。
「好了,完成了,就像是新的一樣。」
琴吹滿意地露出微笑,舉起收集冊對著陽光細看,它就像是從來沒被摔過一樣,恢復到原本完美無缺的狀態,但此時它的主人並非如此。
一度碎掉的心還能完整地拼回去嗎?

琴吹抱著收集冊坐回床上,陷入沉思之中。
曾幾何時,她開始期待著聖誕節的簡訊。
曾幾何時,她每天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家人發現以前,到信箱裡拿她訂閱的法文報紙,晚上還偷偷地躲在房間裡練習法文。
曾幾何時,這本收集冊已經變得這麼厚了。
大家都說臣擁有天使的聲音,可以帶給人們幸福,而她心裡有個憧憬,想去聽聽看帶給人們幸福的歌聲是什麼樣子,卻因工作忙碌而無法動身前往巴黎。

兩個月前的深夜,明明工作到很晚很累,她還是苦苦守候在電腦前,只為了等待售票系統開啟的時刻馬上搶訂,結果真的讓她訂到這張在兩分鐘內售罄的票,因此得以將觀賞歌劇排進暑期休假的巴黎行程之中。
即使是在做了這些事情之後,她還是抱持著「只是想聽聽他的聲音罷了,就算沒見到面也無所謂」的想法。
她的心裡產生了疑問:
「既然沒見到面也無所謂,那為何我會這麼生氣呢?難道……」
琴吹心裡自然地浮現出一個答案。
她感覺臉頰有些發燙,還想到那天與臣志朗臨別時,在聖誕樹下吻了他的手。
像是要反駁心裡的另一個聲音似的,她自言自語地說:
「才沒有咧,那只是感謝他為夕歌所做的一切而已,沒有別的意思。我生氣是因為遭受到他莫名其妙的無理對待,對,就跟那次井上……一樣……」
琴吹停止繼續說下去,她的思緒已轉移到那次前男友──井上心葉對她做的無理對待,那一次井上破棄了和琴吹去看電影的約定,放她鴿子跑去找另一個女生。
同樣地,這也是另一次讓她氣到痛哭流涕的經驗。

「碰!」的一聲,收集冊從琴吹的懷裡滑落,落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響,敲醒想得出神的她,讓她嚇得肩膀顫了一下。
此時琴吹才驚覺,這東西可比井上給的校徽跟硬幣還要笨重得多了,但是她卻不遠千里地從日本帶來,昨天晚上還抱著它睡覺,顯然這本收滿剪報的冊子對她來說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。
就是因為如此,在遭受他莫名其妙的無理對待之後,才會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。

「沒有!才沒有!誰會喜歡那個驕傲的混蛋啊!我現在就扔掉它!」
琴吹氣鼓鼓地大聲說話,她頑強地否決了剛才心裡的想法並且立刻付諸行動,撿起收集冊又想要扔出窗外,但這次她冷靜得比上次還快,拿著冊子的手尚未抬高就停止了動作。
「哼,至、至少讓我再讀一遍吧,在扔掉它之前。」
然後像昨晚一樣,琴吹背靠著枕頭,在床上半躺著讀書,輕輕翻開第一頁。

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觸目驚心的粗體字標題:

「死亡天使復出 知名聲樂家割腕」

她的心突地跳了一下,回憶起當初看到這標題時的震撼。
這不是臣志朗第一次被人冠上「死亡天使」這個名稱了,早在他初出道時,就因為其美妙的歌聲被人們封為「天使」,美妙得甚至令所有聽他唱歌的聲樂家陷入絕望──因為那聲音讓他們相形見慚,那聲音是他們窮其一生也到不了的境界。
在絕望之後,不少人選擇了自殺,致使帶來美妙歌聲的天使背上了汙名,不得不退隱,而這個讓臣志朗當年突然消聲匿跡的原因居然還存在,就像詛咒一般糾纏著他。
但是當初更令琴吹震驚的,是報導中大師的「懦夫說」發言:

「……正當記者們追問他對此事的看法時,臣先生的情緒似乎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,拒絕回答所有問題並且打算快步離去,蓋瑞大師叫住他並且對記者發表了以下這段爆炸性的發言:
『對於那些達不到至境就割腕自殺的懦夫來說,我認為這將會是他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與損失,他們自己斷送了坐著聆聽天使唱歌的機會。』」


儘管琴吹將這篇報導放進收集冊裡已經一年,每次看到它時都會覺得這句話逆耳得令人難受,但那卻是最真實的忠言,是一記當頭棒喝。
只不過用一句話就顛覆了世人的想法,那樣的鏗鏘有力。
雖然那次的發言帶給大師不少麻煩,抗議與要求道歉的聲浪從來沒有停過,但確實在那之後再也沒有傳出有人自殺的消息,如果沒有大師的那一句話,也許天使的聲音又要再次消失了。

「對於臣來說,蓋瑞大師應該像是他的再生父母吧,不但教導他更進一步的舞台和歌唱技巧,尤其最重要的,就是這番話解除了臣身上的詛咒,讓他重新站起來。」
琴吹有感而發地說。
自從臣復出以後,她就不再只能從聖誕節簡訊中收到關於他的消息,每收集一則剪報就能感覺更靠近他一些,只要收集得越多她就越能了解他現在過得怎樣。
琴吹繼續一頁頁地讀著,回味書裡記載的故事,當故事裡的主角──臣志朗每次演出時,她檢視新聞中所附的照片,隨臣的足跡巡禮世界上有名的歌劇院,不管是位在法國的巴黎歌劇院、馬賽歌劇院,還是義大利的威尼斯鳳凰劇院,甚至遠渡重洋來到澳洲的雪梨歌劇院,她想像如果自己也親臨現場,坐在台下聆聽他唱歌時會是怎麼樣的感受。

逐漸地,似乎是意識到故事就要接近尾聲了,翻頁的手越來越緩慢,她很不願意讓故事就在這裡總結,但又不得不結束。
此時矛盾的心情就像是兩股力量在心裡拔河,以致於最後再度看到那篇「鬼才劇作家與劇院之鬼」與歌劇《亞里特王》的門票時,她還驚訝地在心中吶喊:「沒了?」,鬱悶的難受感覺湧上心頭。

琴吹盯著那張票思考著:
「只要用了它,故事就可以寫下最後一頁,這一次……將會是我親自去體驗臣所感受的一切,將會是一個完美的句點。」
但她還在猶豫,陷入了迷惘。
在看完最後一頁而不得不闔上書本之後,是否會帶給她更大的痛苦和悲傷?
看完最後一頁之後,還忘得了他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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